《刺杀小说家》一个普通爸爸的奇幻冒险,还有匹配电影艺术的技术
细究起来,剧情有一些值得商榷的bug。比如最后小说既然可以由关宁代笔,为什么不更简直粗暴地直接给赤发一击暴毙?按理说,关宁就是想尽快救出小橘子而已。不过整部电影最值得探讨和玩味的地方却不在场面和剧情,而是精心设计的现实与小说两个世界的奇妙互文和因果循环。小说先影响了现实,现实又反哺了小说,路阳进行了一次很有想法的叙事创新。
路阳导演是少有能在商业片中融入作者性的导演。《绣春刀》系列不仅有商业片必备的动作、实力派演员、视效等元素,但同时又没有被这些商业元素绑架,而是让这些好看的外表服务于人和故事,娓娓道来。
路阳导演作品不多,但一出手就是精品,只要新作有风吹草动就自带流量。记得当时《刺杀小说家》2020年春节档就提前一年放出定档消息,经过一年的发酵,期待值越来越高。
看到《刺杀小说家》结尾,有点泪目,但泪点估计比多数人来得早一些,没等到关宁声泪俱下呼唤小橘子,在他拿起电脑敲击键盘的时候,被生活磨平的心就不及防地软了一下。一个普通人能拿起笔,是因为心中有了剑,心中有了剑,就不怕手里没有蓝色的加特林。予弱者以“勇”,就是文学艺术的功德。
这个“勇”并非万能,在现实世界里,它是望梅止渴的梅,无法即刻兑现,甚至可能是永远无法兑现的。关宁以小学生水平,完成一篇网络爽文,粗暴地在异想世界“相信并实现”,但回到现实生活,他还是那个绝望的父亲。电影里讲得很清楚,小橘子被草率的闷死在了麻袋里,已无生还可能。至于影片里铺的童谣那条线索,以及结局雷佳音撕心裂肺的呼喊,勉强叫做“奇迹”或“希望”吧。
我相信这个模棱两可的结局,是包括导演在内的主创反复抉择的结果,既不放下一抹对关宁的温柔,对观众的慰藉,又留住了一份对创作冷峻的凝视。文学的意义,从来不是庆功宴上燃炬狂欢,而是在黑夜里点灯探路。它不能也不该告诉你世界总是美好,恰恰相反,它往往要面对的是不如意,解决的是不可能,它是站在人动物性的对面寻找善,是站在唯物唯实的对面歌颂信。文学创作,或者广义到艺术创作,都是最有力的无力,也是最无情的长情。
那么即使从“功利”的层面,小说或者文学是不是“全无用处”呢?当然不是。至少《刺杀小说家》没这么阐释,关宁虽然没找到自己的女儿,但他却误打误撞帮有“小说家”路空文厘清了杀父之仇,更重要的是,原本要凭善行凶的关宁,却被一个小说家感召,在最后时刻“放下了屠刀”。无望之人成了拯救者,刺杀小说家变成了刺杀的小说家。所以文学回击现实的领地,比当时当下要宽广得多,它是这个时代和下个时代的角力,也是黑暗处一点光明和另一点光明的握手。
要是没有西西弗斯推石头,十三坊的人早就死绝了。在热闹的春节档,能看到这样一种讨论,大概和西西弗斯一样可贵吧。
电影虽然是什么话题都可以讨论,但商业电影其实需要一个更简单的主题,一个更质朴的结论。所以用电影来探讨创作的价值,阐释文学的强大,并不容易,“只要相信,就会实现”当鸡精易信,当鸡汤就很难。用“信”来解释“信”,需要特别大的念力,因为本质上“信”是不用解释,也不能解释的,一旦解释就是不信。这就需要一个笃定的创作者,贴着小说又大胆离开小说的语境,想尽办法把普通观众拉进一个更可感的语境当中。
在双雪涛同名小说里,小说家本人要比电影里的路空文更笃定,他对创作的意义看似不自知,但无须愧疚,没有怀疑,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俘获了小说里的“关宁。甚至可以说,小说里关宁不只是被征服被感召,而是给了彼时的小说家一双温柔手,再远远行了个注目礼。但小说改编成电影,这么弄恐怕就不可行,于是乎作为小说的使者,电影里的路空文变得乖巧软萌,可敬让位了可亲,他和关宁之间的关系也通过更紧密的故事铰接成了互相成就的CP。
以此推及全片,路阳导演以苦拙之力,践行着“只要相信,就能实现”,并已给出小说改编最可能的解决方案:现实世界的故事真情实感,异想世界的故事怪力乱神,两个世界又巧妙互文。沿着小说家画好的核心路径,电影张开来现实世界和异想世界两个翅膀,甚至异想世界的翅膀,落实到宣发层面还要更硕大些。黑甲红甲赤发鬼的那个故事,是好看的、绚烂的、有趣的,它映照了电影里现实人物的困境,替观众出了口气,它是包子的皮儿,花了气力,就是诚心。如同宗教者布道时,讲述的那些生动的小故事,牢牢的拱卫着电影表意的心脏。
要说《刺杀小说家》有什么遗憾,大概是小橘子的歌谣吧,着实不成调,我都在惊诧雷佳音是怎么学会的。有趣的是,我和一位好友就此讨论,她幽幽的回复,也许就是有意的安排呢?一首歌再难听,是关于他们父女俩情感的,就很重要;一个作者再一般,但他的力量就是能改变世界。我觉得她说得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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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刺杀小说家》,令人意外的好。是后现代的叙事游戏,不仅仅是特效画面有游戏感,而是整个叙事有“游戏感”,博尔赫斯式的叙事游戏。是痴迷类型的,又是反类型的,影片的类型在互文中不断的变奏。
剥开后的故事是《燃烧》,是叙事的反抗。写作一开始是无目的的,目的是在叙事中被解蔽的,叙事的生成是不自觉的,小说家在写作中寻找到的真相是他本不可知的,他不知道他的使命,他只知道自己要完成小说,他是在小说的写作中发现了自己的目的,他在写作中认识了自己,俄狄浦斯式的故事!或者说,是小说的意志借小说家完成了他自己。小说的意志因何而生呢?是资本家李沐贪权犯下的原罪,映照在虚构中是赤发鬼,反乌托邦式的老大哥形象,惊悚的隐喻,资本与权力一体两面。赤发鬼热衷于没收大家的记忆,抢夺墨宝与书画,赤发鬼当然也是“小说家”,他虚构记忆、虚构恐惧、宵禁的秘密、他因为他的恐惧而虚构。刺杀小说家由此有了两层平行的意义,一个是A故事中的关宁,一个被隐去的主语,一个假的任务,A故事的叙事主体。另一个的主语是小说家,刺杀“小说家”(虚构者)。小说去对抗“虚构”,小说的虚构并非真正的遮蔽,而是为了解蔽现实中的虚构。
所以有两种“叙事-虚构”,一个是源于恐惧的虚构,一个是对抗恐惧,为了寻找真实的“虚构”。
所以,女儿在这里或许是一个象征,其所指是“真”。女儿被拐跑,是遗失了六年的真相,关宁被“叙事”召唤来寻找真,关宁推动着小说家完成叙事,寻找“真”对抗虚构的罪,关宁——是求真意志的象征,而小说家是主体。关宁是潜意识的象征、是本我,而小说家是自我。
“小说”是求真的意志,“小说”是用一种求真的虚构去对抗恐惧的虚构。
补充:看完双雪涛的原著感觉自己解读的方向被印证了,尤其是双雪涛一向以来的风格,几乎可以说这和他一贯的主题一样也是一个“发现父辈创痕”的故事,就如影片中所提及的双雪涛的那篇《跷跷板》一样。关宁是一种原欲,是推动叙事的动力,所以会觉得关宁对女儿的情感这条线很单薄,因为关宁毋宁说是一个功能性角色,为了推动那个感知不到潜意识中的“历史创痕”的(父亲被杀的真相),被动的主角路空文的成长而出现的。女儿在小说世界中总是在路空文身边,但却没有映照于现实,因为她也是一个“真”的象征。而黑甲也是仇恨的情绪力量。就这样几个元素构成了一个“替父寻仇”之旅,同样也是“寻父之旅”的主题。空文在寻仇的过程中认识了父亲,了解了身世,触摸了历史(在我的解读中小说世界似乎是上一辈历史创痕的隐喻;或许是过度解读就不过多阐释了)。这可以说完全是一个小说家认识父辈、触摸父辈历史创伤、精神之旅的外化,寻访创伤记忆的奥德赛。